“师、海。”
白色羊皮袄左襟，用红线绣着的名字赫然是“师海”二字。
此二字出口，这名唤师海、字夜光的少年，已不再佯装风雅，而是嘲讽杜昱道：“喂，小孩，你刚刚絮絮叨叨说什么呢？什么赋诗《二夏》啊？”
说罢，他又将那首诗念了一遍：
“落霞染白鹭，暑气亦怀情。”
“思君携手时，日日念三春。”
“二霞争一云，二夏苦一人。”
“何时温清酒，聚首细论文？”
念完这首诗，师夜光语气愈发犀利，道：“你诗写的挺好，不过……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摆出三根手指。
“其一，如今乃建龙六年，并非建龙十八年。”（一根手指）
“其二，夏裔是南方学子，他不可能结交什么北方士族。”（两根手指）
“其三，你怕不是个断袖吧。二霞争一云，二夏苦一人？你这是说你一边看着晚霞，一边在夏夜中思念着夏裔。用词也太刁钻了点啊！”（三根手指）
“……”
杜昱恍惚，根本没认真听这少年提出的三个问题。
他只是愣愣看着左襟处用红绣线刺着的“师海”二字，突然明白，那原来只是种名称和代号。谁都可以是“师海”，同样，谁都可以是“夏裔”。
仔细思量，原来“夏裔”于他的真正意义——
是一种，绝不轻易认输的“傲”。
犹记得“雁门关兵变”后，山河破碎。那时的杜昱，退无可退，濒临绝望。就仿若黄河七八月份、汛期，他溺水。无数狰狞的爪牙从河底蹿出，执拗得缠绕到他孱弱的躯体上包裹成透不过气的人蛹。
“沉下去、沉下去，沉到底……”
有个声音，在他耳边呢喃：“世风日下，人心不古，举世皆浊，尔何必清？”
杜昱泪目——他想到风雨飘摇的大秦战火连天，民不聊生；饿殍遍野，白骨成丘。于是他放弃挣扎。他想说：“那就浊吧，从此天下非我笔中天下，万千广厦非我心中广厦。”然，就在此时。在那密不透气的人蛹里，杜昱隔着千山万水，从很多人嘴中听到“万里一泻水波至，末势犹壮气如龙”这一绝句。